酒瓶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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杯酒乡韵长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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杯酒乡韵长

家乡邹东人重视喝酒,酒桌上讲究。

山东人口中之所以说“喝”酒而并非他地说“吃”酒,概因山东人酒量大、酒具大、酒速快、酒兴高、酒风豪。

外面都说山东人爱喝好喝,但在我的家乡,普通人家日常生活是很少摆席喝酒的。一则农家生活忙忙碌碌,难得有清闲时间坐下来喝酒,二则农家经济拮据,花钱地方多,哪里有闲钱喝酒。只不过,哪家要是碰上家中来客、起基上梁、说亲保媒、婚丧嫁娶、迁坟引*、调解矛盾等要事时,注定是要操办酒席,好邀好请,好吃好喝一番的。而像我父亲,稍有身份,仗义疏财,交际较广,也是常常在家中无事也招徕朋友喝酒的。

父亲好管事,当队干部做“村头人”,我打小就看到家中酒场不断,但他从没有让我们兄姊们上过酒桌,更没有在管事时带我们参加别人家的酒桌。他和娘亲常对我们说“小孩子家,可不能去,别让人家骂‘捞种’”。父亲如此做,是他把酒桌当成了一种尊重、一种权威、一种家教。不知父亲在外是怎么喝酒的,但是父亲在家中的请客,让我对人情世故真是见识不少。来的客,有的是村中有名望有头脸的人,有的是山中的打石匠赶脚工,有的是父亲四村八邻的酒友好朋。每当来客,父亲总会自己动手做四六八十个下酒菜,菜数总是要双数,菜量总是要冒尖,菜具总是用盘子。家乡人单数不待客,如果用碗盛菜或菜量少、仅平口,往往会被认为该家较“抠”,舍不得给外人吃东西,会被人笑话的。菜准备好了,

什么凉拌鹿角、*瓜猪头肉、辣子鸡、肥肠炖豆腐,等等,或并排或散围在我家那张不足两平且低矮的柳木桌上,我只有闻着香喷喷的菜味,躲着锅屋里吃着父亲装盘剩余的锅底,那时那味道那感觉,竟也是非常满足非常过瘾。酒起了,从“同端”到“两杯”,从“敬酒”到“罚酒”,父亲和他的客人们喝得觥筹交错、眼直神迷,有时从早起喝到*昏,有时从晌午喝到半夜,家中好象是整个地球的中心,他们仿佛是满世界的主角。我有时半夜起床到院中解溲,常常看见头顶西南方向清冷的月辉把凉意撒了一地,而他们还在划拳令中肆意快活。

在家乡人情怀里,优秀男人的形象应是高高壮壮、能干、当家、有酒量这四条。而我身材精瘦,排行老末,胆又小,“原本不指望”的父亲只好早点培养我喝酒。记得,最早学着喝酒大约是在五六岁,父亲常在独饮时用筷子沾点酒水让我舔舔,间或也让我喝上小半瓯,那时感觉酒水一滑过喉咙,嗓子眼仿佛“腾”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,满腔的灼热,胃和肚子继而也暖热起来。那年过年,在家吃过大年初一早饭,我到对门的陈老爷家磕头拜年,适逢人家正吃年饭,我在他们的招呼下坐在了酒桌旁边。后来,陈老爷的家

人说,“三,不是外人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头就不用一一磕了,你就跟着我们喝两杯酒就行了”。就这样,在爷叔辈们的“诱导”下,我仰起脖张大口“咕嘟”一声,一点都没沾牙齿和舌根边的,第一瓯直接就灌到了喉咙。“三,喝酒不是哪样喝的,喝酒哪有不带响地”,大叔“吱溜”一声,真的带着响声为我示范了一杯。我又在大家的怂恿下,端起了第二杯,噘起了嘴唇就汲酒,可是这酒从挤过门牙缝,到漫过舌胎,再铺洒在喉咙,愣是怎么也没有听到我想听的那声“吱溜”。“管,快了,快了,下一杯肯定能‘吱溜’”,后来有人告诉娘亲,就这样在众人的哄抬下,我不怂地干了五六瓯白酒。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啊,后来的事情反正也不知道了,娘亲说我回家就钻到床上睡,从上午九点钟睡到天笼黑仍叫不醒,第二天醒来我头痛的要命,也从此记住了这人生中第一次醉酒!

“席好摆,客难安”,这是家乡人摆酒请客时常说的一句话。主家倘若计划摆酒待客,通常要提前两三天告知被邀请被招待的人员,俗称“安客”。安客的人数通常要视事情大小、来宾级别来定,一桌多则六八十来人,少则四六人,绝对是双数,不能单数。陪客多半是本村本族有名望、有地位、说话办事稳当机灵的长者尊者,甚至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。酒席间,客人常常是被动的,喝多少、怎么喝,多数状态是在陪客的牵引下,“不喝不喝又喝了,喝了喝了又多了”。任谁,只要到了家乡人的酒桌上,任你有多高的酒量,只要陪客们施展开,主陪、副陪、三陪、四陪、五陪、六陪,六口、四口干、三口干、两口干、一口干,一个波次又一个波次,带酒、敬酒、罚酒、打圈酒、面子酒、感情酒,没有几个能招架住的。

家乡人最隆重的酒席就是“待女婿”。新说亲相中的“准女婿”,成亲前的每年赶中秋、春节都要向“准丈人家”送节礼。这个时候,男女双方的家长都是注重、慎重、庄重的。男方要考虑送多重的礼、谁陪着去、男孩穿着打扮什么、酒席上要办哪些事说哪些话,这对于男方家长经济条件、办事气度、礼仪礼节是个考验,更对男孩成熟程度、品性脾气、务家能力是个重大考验。村中也曾发生因男方要送节礼,难为得男孩子哭、耍脾气的。对于女方来说,则要考虑安排多大场面、做哪些饭菜、请哪些陪客、让女儿注意些什么等等。日子到了,通常是在十一时左右,家中请的陪客来

了几位,新亲“准女婿”也到了,滚烫的茶水倒上,极少拿出的香烟点上,宾客们相互亲热地攀谈起来,烟头扔了一地,往常寂寥的堂屋就连空气温度好象也提高了许多,欢快的燕子不闲地进进出出,扑扑腾腾在在屋梁上游戏。临近正午,家中请来的厨子陆续上菜了,有人会着急还没有到来的陪客,便急恼地跑去叫,连拉带拽,连怼带喷,总算把缺席的人叫来了。来人手里一般是要提两瓶“钢山酒”,也或兜里揣两包“大鸡烟”的。“当”酒一放,“啪”烟一撂,这时主家就会马上半嗔半怪地说“哎呀,来就来了,拿什么东西呀”,随后就按照预定的座次依序坐下来:主宾坐中,左为主陪,右为副陪,其它一左一右安排下来。特别说明,反正主家此时此席是不能上桌的。

人终于齐了!“嘣”一声,牙口好的人利落地咬掉了酒瓶盖,“倒上,倒上”,“倒满倒满,酒哪有不倒满地,酒不满,心不实”,酒席就在一片招呼声中热闹地开场了。推杯换盏,人声鼎沸,这场酒如果来宾不说“吃饭”就永远不会结束,一家子的酒席感染了整个小村庄。直至树影东斜,西阳露*,院子里的嘈杂慢慢消停了下来。过不了多少会,主家的大门里开始走出人来,有陪客的打头阵推着“准女婿”自行车,两个车把上挂满了给女方“回”的礼品,但见“准女婿”满面通红,步履踉跄,满街站的男女老少们便打开了话腔,“哟,人长得不孬”,“一看这个孩子就稳当”,“怎么没喝好也,陪客的白搭”,叽叽喳喳,又是一阵子热闹。就这样,“准女婿”在村中人的点点评评中接过自行车,慢慢地走出了村口的杨树行……

二十多年客居他乡,通城、双增、景芝、兰陵……那些老牌子的白酒依然在我脑中,普滕、金叶、红梅、哈德门……那些老牌子的香烟依然在我脑中,成为我对家乡最深最真的眷恋,成为我心中美好而难忘的记忆。近几年回家多了,村中代销点的酒名也早已全换了新称,琳琅满目,名目繁多,烟也全部高档起来。家乡的现在,过去一两块钱的酒再也找不到,三毛五毛的烟也不再会有人抽,家家待客办席也很少再在锅屋里煎炸烹炒,多数变成了从乡村饭店要菜包桌或直接拉进饭店。是的,如今家乡待客的酒席是变了,但在我看来,无论形式上怎么变,家乡人喝酒的热情和酒杯里的情义丝毫没有改变,那种白酒喝到位后,再来一箱啤酒非要“透一透”的深情厚义,仍会让我招架不住。

壶里乾坤大,杯中日月长。人过四十,酒力渐退,我也更清醒地认识到人与酒的关系与把握,也经常铭记父亲辈嗜酒相继去世的个中原由。酒是再也不拼了,能减就减了,偶有把酒言欢也尽在控制之中,反倒是家乡那份酒情酒谊、酒品酒韵永远怀念在心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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